第六卷-《理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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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德曼托斯:根本不会有。

    苏格拉底:单是想一想,就已经非常愚蠢了。因为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永远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顶住这种公共教育的力量,以美德教育制造出一种新美德。朋友,我说的自然不是神明的力量,而是人的力量,就像俗话说的那样,神明的力量是完全不一样的。在现在的政治环境中,若有任何德行获救,得到好结果,一定是神明庇护的结果,对此不用质疑。

    阿德曼托斯:我完全同意。

    苏格拉底:但愿你也会完全同意另外一点。

    阿德曼托斯:什么?

    苏格拉底:政治家称这些收学费的个人教育者为诡辩派,对他们很是仇恨。事实上,他们向大家传授的不过是在集会中发表怎样的见解,并表示这便是智慧,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传授。这跟在饲养野兽期间,饲养员掌握野兽的习惯与要求,是一模一样的道理。饲养员要知道怎样靠近野兽,野兽在什么时间、看到什么东西,会变得最恐怖或是最温顺,其习惯于在各种不同的状况下发出几种叫声,各自是什么样的,何种声音能让它变得温顺或是野蛮。在连续的饲养、接近过程中,饲养员获得了所有相关知识,建立了一整套技术,称其为智慧,传授给别人。而他完全不清楚这些建议与要求的真实性,以及其中哪些是美的,哪些是丑的;哪些是善的,哪些是恶的;哪些是正义的,哪些又是不正义的。他对这些名词的应用,全都以野兽的想法为依据,称野兽喜爱的为善,称野兽反感的为恶。必须和善的实质存在多大差异,他一直没有看见过,也无力解释清楚。这种人作为老师,真是荒诞,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阿德曼托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苏格拉底:在你看来,以下这种人跟上面这种饲养员又有何差异:在这种人看来,自己在绘画、音乐乃至政治方面的智慧,便是能够分辨在集会中,各种各样的人展现出来的情绪是快乐还是愤怒?若有人跟这种人相处,向他们展现自己创作的诗歌或其余艺术作品,或为服务城邦所做的工作,让他们批判自己,承认他们对自己拥有权威——这是多此一举,那他便会在这种“狄俄墨得斯的必须”的驱使下,创作或制作出这些人喜爱的东西。他提出了一些证据,证实这些受大家欢迎的东西的确兼具善与美,可你说其中哪一点不是彻头彻尾的荒诞?

    阿德曼托斯:以前没有,以后应该也不会有。

    苏格拉底:那请你牢牢记住这些,然后回想之前的问题:除了美本身,再多美的东西都无法让很多人认可或是相信,也可以说,一切事物,除了其自身,再多特殊个体都无法让很多人认可或是相信?

    阿德曼托斯:完全正确。

    苏格拉底:所以很多人都能变成哲学家,这句话可能成立吗?

    阿德曼托斯:不可能成立。

    苏格拉底:所以他们一定会为难哲学家。

    阿德曼托斯:一定会这样的。

    苏格拉底:跟大家在一起,赚取大家赞赏的个人教育者也一定会为难哲学家。

    阿德曼托斯:很明显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你根据这些,能不能找到什么方法让与生俱来的哲学家从头到尾坚持自己的研究?你要兼顾之前我们所说的话,来对这一问题进行思考。哲学家的天分包括好学、好记性、勇气和宽容,在这一点上,我们已经达成了统一。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从童年时期开始,这种人便总是出类拔萃,若其身体状况与灵魂天分相符,就更是如此了,不是吗?

    阿德曼托斯:怎么可能不是呢?

    苏格拉底:他的亲戚朋友和城邦中的人都希望他长大成人后,能服务于他们,这便是我的看法。

    阿德曼托斯: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所以他们会跪在他面前,向他表达请求和问候,根据对他未来权力的估测讨好他。

    阿德曼托斯:经常会有这种事发生。

    苏格拉底:你觉得,这种年轻人面对这样的状况,会有何种表现,特别是若他生活在某个很大的城邦中,财富众多,地位尊贵,身材高大,且容貌英俊?他会不会无法克制自己,变得权欲熏心,想象自己不光能掌控希腊人,还能掌控希腊以外的人,因此变得骄傲自大?

    阿德曼托斯:这是必然的。

    苏格拉底:若有人悄悄走过来,对处在这种精神状态中的人说,他其实是个需要理智的糊涂虫,而要想获得理智,必须像奴隶那样艰难地磨砺自己。在如此糟糕的处境中,你觉得他会轻而易举地接受不同意见吗?

    阿德曼托斯:必然不会。

    苏格拉底:就算我们做一个假设,这是一个很出色的年轻人,能轻而易举地接纳忠告,并理解了少许,接受其指引,改变心意,走上了哲学的道路,那么他原先所处的社交圈中的人便会预测他日后将无法服务于他们,想象一下,基于这个原因,这些人会采取何种行动?他们难道不会用任何话语或行动,其中包括个人的诡计和大众的指控,以阻止他接纳那些忠告,同时让所有想让他接纳忠告的人无计可施吗?

    阿德曼托斯:他们绝对会这样做。

    苏格拉底:那他的哲学研究还能进行下去吗?

    阿德曼托斯:绝对不能。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说,若是恶劣的教育或是环境,像美丽、富足等所有类似的优良条件一样,作用于那些组成哲学家天分的品性,那这些品性便会阻挠哲学研究的进行,这种说法成立吗?

    阿德曼托斯:成立。

    苏格拉底:亲爱的朋友,这同样能用来解释适用于最佳学识的最好天分为什么会消失。我们曾提及,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这种天分都非常罕见。这点就说到这里吧。这种人会对城邦、对个人做出巨大的恶行,也会为城邦、为个人带来巨大的福祉,前提是他刚好能遇到一股风潮,带领他走向这一方向。反过来,不管是对城邦还是个人而言,天分平平的人都不会发挥任何重要的作用。

    阿德曼托斯:完全正确。

    苏格拉底:就这样,最能与哲学匹配的人却背弃了哲学,在让她[ 将哲学比喻成一个妇女。——译者注

    ]陷入孤寂之余,也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既不适合自己,也谈不上真实。眼见哲学失去了亲人的庇护,那些无法与她匹配的追逐者便趁这个机会侮辱了她,让她身败名裂,让反对她的人说她的部分研究者一点儿用都没有,大部分研究者作恶多端,这点你也谈到过。

    阿德曼托斯:没错,确实有人这样说。

    苏格拉底:这番话有理有据。因为另外有种无耻之徒发现了这块到处都是美好声名与荣耀的无主之地,因此从自己的技术圈子中跑出来——在各自掌握的小技术上,这种人或许能算是一把好手——跑进了哲学的殿堂,一如有些囚犯从监狱跑出来,跑进了神殿。要知道,跟其余技术相比,当前处境不太好的哲学依旧保留着更高的声名。尽管大批缺乏完备天分的人已经因为自己先前的技术与职业,身体受损,心灵也同样变形、残疾,但他们还是受到了哲学的吸引,这是不可避免的,不是吗?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一个瘌痢小铜匠刚刚走出监狱,便交了好运气,他洗澡,换上新外衣,装扮成新郎模样,去迎娶主人的女儿。那个女孩儿现在无依无靠,既穷困又孤单。上面那些人的情况都跟这个铜匠没什么两样,是这样吗?

    阿德曼托斯:二者没有任何区别。

    苏格拉底:这种人结婚生出的子女,怎么可能不是低劣的下等人呢?

    阿德曼托斯:肯定是的。

    苏格拉底:所以这种人明明没有资格学习哲学,却要高攀哲学,与之结合,他们将会“孕育”何种思想与观点?他们会“孕育”真正的诡辩,不包含半点儿能与真理匹配或是接近的成分,难道不是吗?

    阿德曼托斯:肯定是的。

    苏格拉底:所以阿德曼托斯,这样便只余下极少的人,有资格成为哲学研究者了。这种人要么出身高贵且受过很好的教育,一直在研究真正的哲学,而他们之所以没被侵蚀,是因为他们遭到了放逐;要么是出生于小城邦的了不起的灵魂,对于这座小城邦中的一切,他都不予理会,因为觉得其微不足道。其中小部分人之所以能摆脱其余他理应轻蔑的技术,投身于哲学,可能是因为自身出众的天分,另有部分人却可能遭到了约束,这种约束便是跟我们的朋友赛亚戈斯相同的不足。要知道,赛亚戈斯拥有背叛哲学的其余一切条件,但他并没有背叛哲学,却摆脱了政治,而这全因他体弱多病。而我本人的情况是绝对脱离常规的奇迹,过去很少有人或从来没有人有这样的遭遇。这少之又少的哲学家体会到了哲学带来的甜蜜与快乐,对民众的疯狂有了全面深刻的认知,了解城邦现在已不存在任何能称得上正常的事务,要想找到跟他们一样为正义奋战的朋友,找到能让他们避免灭亡的支援,根本不可能。这少之又少的哲学家,基本都只能在服务于城邦或是朋友前,早早离开人世,生前没有任何贡献,因为他们全都好像掉进兽群中的人,孤身一人,无力跟一群野兽抗争,又不想与之同流合污。哲学家因为这些原因,全都专注于自己的事,什么话也不说。他们眼见其余人作恶多端,却只能满足于能毕生远离不正义与罪恶,最终离开人世时,能带着对善与美的期盼,一如狂风导致尘土飞扬或雨雪纷飞之际,在墙角躲避的人。

    阿德曼托斯:啊,这种人活着时取得的成就,并不是最小的!

    (不是最小的,可要说其是最大的,也不成立。)

    苏格拉底:哲学家必须要在恰当的国度中,才能完全成长,继而为自身利益与公共利益提供保护,所以哲学家若非刚好出生在恰当的国家,根本无法取得最高成就。

    我认为,我已为哲学为何会遭受谴责,这种谴责为何是不公平的,做出了充足的解释。除此之外,你还想说什么?

    阿德曼托斯:没有了。不过,你认为,现在有哪种政治制度能跟哲学相适应?

    苏格拉底:根本没有。现在所有的政治制度都无法跟哲学的本性相适应,这就是我责怪它们的原因。而哲学的本性之所以沦落蜕化,也是这个原因。在不恰当的制度中,哲学就像被播撒在异国他乡的种子,最终往往会屈服于当地的环境,丧失自己的本性,改变性质。若有跟哲学自身一样的最佳政治制度,那哲学就能非常清楚地展现自己神奇的属性,除此之外的所有事物都是人为的,天分、学习、工作都是如此。我了解,接下来你会问到何谓最佳政治制度了。

    阿德曼托斯:不,我想问的是,我们正在描绘“建立”的城邦,是否就在实行这种政治制度?

    苏格拉底:从其余角度说是的。不过,先前我们也谈过到,无论何时,这种国家都务必要有一个人对该国制度怀有一种观念,跟你作为立法者为其立法期间怀有的观念没有任何区别。

    阿德曼托斯:没错,我们是谈到过这些。

    苏格拉底:可是并未做出充足的解释,你在中途提出了不同意见,我们为此感到畏惧。这些意见确实说明这场辩论将会延续很长时间,过程会很艰难,只说将要解释的这部分,就一点儿都不简单。

    阿德曼托斯:这部分是什么?

    苏格拉底:被哲学掌控的城邦如何避免腐败?有句俗语说,好事总会遇到波折。在追逐所有宏大目标的过程中,都会遭遇危险。

    阿德曼托斯:为了完成解释的工作,我们先来搞清这个问题吧。

    苏格拉底:我缺乏的不是愿望,唯一能对我们造成阻碍的,是能力的缺乏,因此说到缺乏,只会是能力的缺乏。至于我的热情,你将亲眼见证。另外,我会热情且勇敢地宣布,这座城邦在哲学研究中,理应采取跟现在截然相反的做法,这点请你留意。

    阿德曼托斯:是什么样的做法?

    苏格拉底:现在,大家是在童年和成年中间的少年时期,从事哲学研究。刚触碰到哲学最难的部分,我的意思是推理论证,大家就放弃了对哲学的研究。从这时开始,他们便成为众人眼中绝对的哲学家。他们若能在之后的日子里收到邀请,到其余人参与的哲学辩论会上做听众,便会觉得很了不得。在他们看来,只能利用空余时间,做这样的事。他们老了以后,基本都会跟赫拉克利特的太阳一样完全熄灭,再也无法点亮。

    阿德曼托斯:我们应该采取的做法是什么?

    苏格拉底:与之截然相反。若想让人们在这个世界中快乐生活,死后在那个世界中也获得相同的快乐,就要这样做:童年时期,应根据孩童的学习能力,为他们的学习与哲学研究做出安排;成年之后,为了能有足够的体力,以便日后从事哲学研究,应让他们把主要精力放在健康上;在他们的灵魂伴随着年纪的逐渐增长,走向成熟后,应让他们努力磨砺自己的心灵;等到他们上了年纪,衰弱的身体无法再从事政治、军事工作后,通常说来,就应避免让他们承担沉重的工作,要让他们自由生活,专注于哲学研究。

    阿德曼托斯:苏格拉底,你这番话确实充满热情,但我认为大部分旁听者在向你提出反驳时,会表现得更加热情。无论何时,他们都不会认可你说的话,色拉叙马赫斯尤其如此。

    苏格拉底:请不要挑拨我跟色拉叙马赫斯,我们原本就不是仇敌,刚才还成了朋友。为了帮他和其余人在来生或再遇到这种辩论时,能表现更好,我们会竭尽全力说服他们或达成某一结果。

    阿德曼托斯:你预测的这段时间挺长啊。

    苏格拉底:不长,根本无法跟永恒的时间相比。但不必吃惊大家不愿听我们的劝,毕竟他们见识到的哲学,都是对字词的生搬硬套,而非我们论述过程中对字词的自然组合,他们从未见识过我们的话语成真。他们从没发现过这种情况:一个至善的国家,其统治者也在言谈举止上极力跟至善匹配、靠拢。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是这样吧?

    阿德曼托斯:毋庸置疑。

    苏格拉底:亲爱的朋友,自由人做出的合理论述,他们听得也不够多。这种论述远离狡猾与吹毛求疵,这二者只会在法庭中、在个人之间的交谈中引发不满与争执。竭尽全力为追求真理,通过各种渠道获取知识,才是这种论述的目的。

    阿德曼托斯:这种论述他们确实没听说过。

    苏格拉底:我们基于这些理由和对这些理由的预测,抛开恐惧,在真理的逼迫下宣布,城邦、国家、个人要实现至善,必须满足以下两个条件中的一个:一是基于巧合,一种必然性逼迫现在被认为没有用的小部分尚未变质的哲学家出任城邦管理者,同时让民众接受他们的管理,至于他们的出任是不是自愿,不会对此造成影响;二是在神明的感化下,掌权者、国王的儿子或掌权者、国王本人,对真正的哲学产生了真正的热爱。说这两个条件或其中哪个条件绝对无法成立,在我看来是没有依据的。否则我们就活该被人讥讽为空想家了,对吗?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所以在某种不可避免的命运逼迫下,至善的哲学家将成为国家的管理者,若这种情况出现于非常遥远的过去,或是当前我们未知的某个遥远的野蛮民族国家,或是将来,那我们便打算竭尽所能坚持,任何由哲学女神掌控的国家都会一度实行,或正在实行,或将要实行我们设想的这种制度。这是有可能的,我们会承认其可能性与困难性。

    阿德曼托斯:这也是我的观点。

    苏格拉底:但不是大家的观点,你是这个意思吗?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亲爱的朋友,把责任全推到大家头上,是不可行的。你完全可以改变大家的观点,只要你能纠正他们对学习的厌恶,借助温和的劝说和循序渐进的改造,而非激烈的方式,并能向他们解释哲学家的本性与所做的研究,让他们了解你口中的哲学家是什么样的,跟他们心目中的哲学家不一样,这也是我们近期在做的工作。再者说,难道你不觉得,就算他们继续用原先的方式观察哲学家,他们的观点和答案同样会发生改变吗?难道你会觉得,一个心中没有妒忌且很温和的人,会对温和的人很粗鲁,对心中没有妒忌的人很妒忌吗?我帮你回答吧,大部分人都不会具备这种残暴的本性,只有小部分人才会有。

    阿德曼托斯:我同意,对此你不必怀疑。

    苏格拉底:那冒牌的哲学家才是大众厌恶哲学的源头,难道你不认可吗?这些冒牌的哲学家冲进跟自己没有关系的领域,彼此仇恨、争执,还不断做出跟哲学家身份最不匹配的事,也就是人身攻击。

    阿德曼托斯:这的确跟哲学家的身份最不匹配。

    苏格拉底:阿德曼托斯,毋庸置疑,真正专注于实在的人没有时间去理会那些小事,或不断跟人争执,心中满怀仇恨与嫉妒。无论何时,这种人都只会关注恒久不变的东西,竭尽所能效仿它们,接近它们,因为他发现这种东西根据理智的要求有序生活,不会彼此伤害。难道你觉得,个人会不效仿自己赞赏的对象吗?

    阿德曼托斯:必然会效仿。

    苏格拉底:所以在能力准许的范围内,跟神圣秩序往来密切的哲学家,同样会将自身变成有序且神圣的。不过,不管在哪里,都会有诽谤存在。

    阿德曼托斯:的确。

    苏格拉底:既然如此,在你看来,若他在某种必然性的逼迫下,在国家、个人的人性素质中原样引入自己在对岸的发现,对其加以重塑,而不只是重塑自己,那他会不会好像技术低劣的匠人一样,做出自己在打造克制、正义乃至所有公民美德的表象?

    阿德曼托斯:断然不会。

    苏格拉底:可要是我们针对哲学家发表的看法,得到了民众的认同,那民众还会不会粗鲁对待哲学家,还会不会否认我们所说的任何城邦要获得幸福,必须要有艺术家根据神圣的模型,将其描绘出来才行?

    阿德曼托斯:他们不会粗鲁对待哲学家,至于你说的这种画,请说说它是如何画的。

    苏格拉底:首先,他们会像拿起画板那样,把城邦、民众的素质拿起来,将其擦拭干净。这并非易事,可这终究是他们跟其余改革家的第一种差异,这点你要明白。他们不愿在不干净或是自己没有清理干净的城邦、个人身上画画,为其立法。

    阿德曼托斯:这样做很正确。

    苏格拉底:你不觉得,他们擦拭干净以后,就会开始起草政治制度吗?

    阿德曼托斯: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我觉得,他们起草完制度后,在工作中应该会不断留意两个方向:一是完全的正义、美、克制,诸如此类;二是他们极力为人类做的临摹,为了能跟人类相似,他们用尽各种各样的方法,使之拥有人类的肤色。随后,他们会做出判断,而判断的依据便是人身上出现的一种特性,连荷马都说该特性跟神明很相像。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我觉得,他们应该还会擦拭,然后再画,最终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将人类特性画得最得神明欢心。

    阿德曼托斯:不管怎么样,都没有比这更好的画了。

    苏格拉底:原先你觉得会竭尽所能向我们发起进攻的人,到了这时,会不会已对我们产生少许信赖?我们能否说服他们,画出这种制度的画家就是我们赞赏过的那个人,我们曾提议由他来统治国家,当时他们还因此对他心生愤恨?听见我刚刚提到的这些跟画家相关的话,他们会不会平和少许?

    阿德曼托斯:他们会平和很多,除非他们是不明事理的人。

    苏格拉底:他们还有何种反抗的依据?关于哲学家对实在与真理的喜爱,他们是否还会否认?

    阿德曼托斯:他们要是那么做,就很荒诞了。

    苏格拉底:我们描绘的这种本性跟至善关系紧密,这点他们会否认吗?

    阿德曼托斯:同样不会。

    苏格拉底:拥有这种本性的人若能得到恰当的教育,就能成为至善的哲学家,这点他们会否认吗?或是他们宁愿将我们反对的对象视为至善的哲学家?

    阿德曼托斯:他们必然不会这样做。

    苏格拉底:他们是否还会为我们说出这样的话感到愤怒:城邦与个人的罪恶终结,以及我们根据理论设想的制度,都要等到哲学家统治城邦后才能实现?

    阿德曼托斯:他们可能不会像原先那样愤怒了。

    苏格拉底:除此之外,他们是不是也已变得非常平和,完全相信我们所说的话,因此就算没有别的,只是受廉耻驱使,他们也能对我们的判断怀有认同?

    阿德曼托斯:这是必然的。

    苏格拉底:所以假设他们已经认同了这一判断,那另外那种判断,即国王或是统治者的后人也许生来就具备哲学家的天分,还会遭到他们的反对吗?

    阿德曼托斯:不会了。

    苏格拉底:还会有人证明这种哲学天才必然会变质吗?要避免他们变质是很难的,这点我们承认,可他们中永远不会出现一个不变质的人,什么人敢言之凿凿这样表示呢?

    阿德曼托斯:没有人。

    苏格拉底:不过,尽管现在还没人相信这种人的理想制度,但其要想统治一座城邦,在其中将自己的理想制度全部付诸实践,确实只要一个人就足够了。

    阿德曼托斯:没错,这已经足够了。

    苏格拉底:因为只要他能成为城邦的统治者,制定出我们之前描绘的法律与习惯,那么公民确实有可能心甘情愿遵从。

    阿德曼托斯:确实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既然如此,我们的观点得到他人的认同很让人吃惊吗,很不可思议吗?

    阿德曼托斯: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而且在我看来,这种可能性已经为这些事情的至善提供了充足的证据。

    阿德曼托斯:是的。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应该能从立法中得出这样的结论:至善的结果便是我们的计划能够达成,这是很难的,却是有可能的。

    阿德曼托斯:是的。

    苏格拉底:我们总算讨论完这个问题了,应当继续讨论别的问题了,是这样吗?应当讨论本国制度的救助对象是怎样诞生的,借助了何种类型的学习与培训,他们对各门课程的学习,分别开始于多少岁。

    阿德曼托斯:没错,这些问题非讨论不可。

    苏格拉底:我明白,彻底绝对的真理会引发仇恨,且难以变为现实,因此之前我有意逃避了两个难题,结婚生子与统治者的任命。不过,现在还是要讨论这些问题,逃避它们不会有任何获益。我们已解决了女性和孩子的问题,需要从头开始讨论统治者这个问题。我们之前说的一番话,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在痛苦与快乐的考验中,这种人务必要为自己的爱国之情做出证明,表明自己的爱国之情绝对不会改变,在困境、恐惧等一切意外面前都是如此。我们一定要摒弃无法做到这点的人,一定要任命能经受一切考验,而没有任何改变的人为统治者,他活着的时候,能获得荣誉,他去世以后,也能获得赞美。先前,我们大概提到过类似的话语,却又偷偷改变了方向,只因害怕其会引发刚刚这番争议。

    阿德曼托斯:我还有印象,的确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亲爱的朋友,那时候,我们不像眼前这样勇敢无畏,不敢说出这番话。接下来,我们就勇敢地提出我们的观点,一定要将哲学家确立为至善的保卫者。

    阿德曼托斯:就是这样,没错。

    苏格拉底:由于一个人同时具备各种各样的天分(我们一度建议,教育应该以个人的天分为依据),这种情况十分少见,大多数情况下,种种天分都是彼此分离的,所以我说的这种人当然少之又少,这点你要明白。

    阿德曼托斯:你在说什么?

    苏格拉底:你明白,好学、好记性、灵活、机敏等类似品性,以及生机勃勃、宽容大度,它们肯汇聚到一处,有序、平稳地生活,是非常罕见的。受偶然指引,拥有所有这些品性的人会被机敏搅乱方向,所有稳定都将荡然无存。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也许大家宁愿相信生性稳定之人,战争期间,这种人的确不易被恐惧左右,心生胆怯,可在学习期间,这种人同样好像没有感觉,不易受到作用,学习知识。他们会在需要为智慧之事勤奋努力时犯困,且无休无止。

    阿德曼托斯:没错。

    苏格拉底:不过,我们一度提出,一个人要想接受最高水准的教育,获得荣耀与权力,一定要同时拥有这两项优势,并将它们恰当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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